每一个选择摩旅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。年轻人想去得更远,见识更多;看惯繁华的人向往行走天涯的洒脱;也有失意的人独自踏上长路,只为了寻找另一种生活的可能。摩托车之旅似乎让年轻人在世俗生活和理想主义之间,找到了一种平衡。我们常说,身体和灵魂总有一样要在路上,热爱摩旅的人,则是把身体和灵魂一起带着前行。
■ 沈荻
【资料图】
最近,我在追湖南卫视《我们的滚烫人生2》,这是国内首档摩旅挑战类真人秀综艺节目,由任贤齐、郑钧、张震岳、郝云等音乐人领衔,讲述他们一路骑行冒险,穿越沙漠的故事。看着这些老男孩们骑着摩托车洒脱不羁,仿佛重回少年时代的模样,令我想起了身边几位同样热爱摩旅的朋友。
关于旅行,每个人都有自己青睐的方式。有人习惯飞机高铁的快捷,有人喜欢徒步挑战体能极限,还有这么一群人,他们喜欢一人一机车走遍万水千山,时而风驰电掣,时而踽踽独行,既追求风一般的速度,也在意沿途的感受和风景。他们就是摩旅者。
当“90后”爱上摩托车之旅
我认识的第一位摩旅者,是北京女孩默默。我们结识于鄂尔多斯国际赛车场,那天,她穿着荧光绿的赛车服,骑着一辆同色的雅马哈R6赛车,犹如一道闪电般从我眼前掠过。头盔摘下,露出一张女孩子娇柔美丽的面庞,我一瞬间就被她吸引住了。如果只看纤瘦的外表,很难想象她能够驾驶重型机车和男性玩家同台竞技。渐渐熟稔后,对旅行的相似爱好让我们聊到了一起。
大学即将毕业的那一年,默默买下了人生中第一辆摩托车。2016年3月,她和朋友一起从北京出发,前往云南香格里拉。这趟历时近3个月,长达一万五千公里,跨越三分之一中国地图的旅途,是默默的第一次长途摩旅。
在泸亚线(从泸沽湖到稻城亚丁的穿越路线)上,默默遭遇了有生以来最惨的路况和极端恶劣的天气。当时的泸亚线还算不上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公路,只是一条在导航上也难觅其踪的泥泞石子路。这条高海拔低氧地区的两百公里山路,耗费了默默和朋友们整整两天的时间。途中遭遇了暴雪和冰雹。碗口大的雹子劈头盖脸地砸下来,骑行服的外壳上结满了冰霜。夜幕降临,他们仅能找到一间放牧人的小屋临时落脚。第二天,当大家重新回到柏油路面上时,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。
另一位内蒙古女孩胡晓君是个运动达人,各种极限运动玩得贼溜儿,冲浪、滑雪、跳伞无一不精,摩旅是她的最爱。2019年,她骑着摩托沿青藏公路进藏,开始了期待已久的圣地打卡之旅,计划环游藏区后,沿318公路出藏。
开始一切都很完美,在经过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时,晓君见到了索南达杰雕像和心心念念的藏羚羊。但很快,随着深入藏区,一向身体素质很好的她开始严重“高反”,一同“高反”的还有她的摩托车——在超过海拔3000米的地方,摩托车也会产生动力下降和熄火的高原反应。“高反”全程伴随,令晓君的西藏之旅几乎变成了一个似幻似真的梦境。只有那些拍摄于藏区的漫山遍野的牦牛、湖水碧蓝的纳木错、仿佛触手可及的天空和云朵,提醒她曾经真真切切地抵达过圣地。
第三位朋友叫大军,老家在东北。2021年年末,听过那首热歌《漠河舞厅》后,刚辞掉IT工作的大军做出了一个决定——他要一路向北,去看看歌中故事发生的地方。在上海工作了6年,“90后”的他突然“想放自己一马”,当时他刚刚失去心爱的女友。冬天南方很冷,他开始怀念小时候黑龙江老家的火炕。于是,大军买了辆二手摩托,决定骑行到漠河去看极光。
他花了一周时间,从江苏骑到辽宁大连,又用了两天时间,从大连骑到吉林辽源,在冰天雪地中吃了一顿后背冒汗的铁锅炖后,他终于感到自己回家了……
每一个选择摩旅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。年轻人想去得更远,见识更多;看惯繁华的人向往行走天涯的洒脱;也有失意的人独自踏上长路,只为了寻找另一种生活的可能。摩托车之旅似乎让年轻人在世俗生活和理想主义之间,找到了一种平衡。我们常说,身体和灵魂总有一样要在路上,热爱摩旅的人,则是把身体和灵魂一起带着前行。
“摩旅”,触碰世界的行为艺术
罗伯特·M·波西格在《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》一书中说:“骑摩托车和其他的旅行方式完全不同。坐在汽车里,你总是被局限在一个小空间之内,意识不到从车窗向外看风景和看电视差不多。你只是个被动的观众,景物只能在一个框框里无聊地从你身边飞驰而过。而骑在摩托车上,框框就消失了。”
波西格曾经带着11岁的儿子骑行过美国大陆,他认为“摩旅”能够令他和大自然紧密地结合在一起,化身为景致的一部分。试想当你穿过茫茫四野,空旷的风迎面而来,感觉自己变成了沙漠上一堆随风奔跑的骆驼刺,或是天地间的一粒微尘,你和万物之间的壁垒都不复存在,可以随时去看最近处的湖水,也可以停在最喜欢的角落,眺望远处的山峰和夕阳,与周围的一切极致地融入,犹如王家卫在《一代宗师》中所说的,“见自己,见天地,见众生”。
默默觉得,“摩旅”最初带给她的是一种中毒般的快感。当摩托车载着她穿过街道,发动机高亢的转速声刺激着耳膜与神经,那一刻的心跳和兴奋,可以将所有的不开心一扫而空。渐渐地,她发现用车轮丈量世界,看尽沿途的风景,给她带来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满足感,这种满足感,远非一张简单的机票可以替代。在隐匿深山的贫瘠村落里,当地人连普通话都不太会说,却一遍遍地告知她前方的路况,并送给她亲手制作的干粮;在保山的石头村里,孩子们衣衫褴褛,却有着一双双极为干净的眼睛,还有那些隐藏在山谷深处无人知晓的幽美湖泊,都是记忆里一笔永恒的宝藏。
比起全程被“高反”折磨的西藏之旅,胡晓君后来的新疆之旅就顺利得多,新疆的博大与空旷,让晓君和她的旅行拉力车跑得无比畅快。在那拉提草原,她和朋友骑着摩托去了普通游客无法深入的哈萨克族居住地。在那儿,他们遇到了湛蓝色眼睛的哈萨克族少年,少年看着晓君的摩托车心生羡慕,提议和她互换座驾——少年的坐骑是一匹小马。随后,少年邀请她和朋友们一起回家,奶奶看到客人高兴极了,说着听不懂的哈萨克语,端来了马奶酒。那两天,晓君就住在哈萨克族人的帐篷里,和他们一起挤牛奶、采蘑菇,晚上坐在篝火旁,用不太通畅的汉语聊天……“摩旅”带给她的,是上车睡觉、下车打卡的普通游客们无从触碰的际遇和感受,也是她所能想象的旅行最好的模样。
吃过齐齐哈尔的烤肉,穿过迟子建小说里的加格达奇,大军终于抵达了他此行的目的地——极北之地漠河。在国道上骑行,沿途的风景像一幅幅色彩鲜明的油画,到处都是白桦林和如同水洗过的蓝天,驻足在漠河县城的高坡上放眼望去,小小的县城像五颜六色的糖果屋,街道上几乎没有人,半地下室的“漠河舞厅”也早已不是40年前的模样,但那种铭刻在骨子里的孤寂与浪漫,依然留存在这极光出没的城市里。大军突然觉得,生活或许从未将自己辜负,而是给了他另一种开始的可能。未来要去往何方,他尚不知晓,但他知道,人生远非只有一条道路。
他们不只是骑手,更是人生的孤勇者
飞机和火车的便捷,让人们的行程往往固定在景区附近,徒步和单车又因为体力消耗过大,难以随心所欲地进行深度探索,而“摩旅”结合了速度与自由的优势,但也增加了出行难度。
大自然有绝美的风景,也蕴含着未知的危险,尤其在偏僻地带骑行,除了要面对一天经历四季的变幻莫测,还有塌方、泥石流等各种突发情况发生,甚至可能会遇到野生动物的袭击。因此,骑行者不但要有充分的体能、骑行以及修理技术,还要具备“荒岛求生”的技能。无论再遥远、多偏僻的地方,都要保有敬畏之心,守住内心的底线。
写这篇文章的时候,正好看到朋友圈里的摩旅爱好者们在宣传一部关于摩托车的话剧《摩蹬时代》。据说这是国内首部致敬摩托车人的话剧,讲述了三代摩托车人对公路摩托车运动的热爱和坚持,2月6日在山西晋城大剧院上演。宣传海报上有一句“落日归山海,烟火向星辰”,十分动人。用这句话来形容摩旅人骨子里的浪漫与追求,似乎也非常合适。
无论去往何方,无论有着怎样天差地别的人生,摩旅者都有着一个共同之处,那就是对摩托车、对旅行以及对生活发自骨子里的坚持和热爱。对他们来说,摩托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载具,旅行也不是一味的休闲放松,那是他们用“两轮”来探索世界的方式,也是无限接近和融入远方的过程,是磨砺也是征服,是和解更是升华。某种程度上来说,他们不只是骑手,更是人生的孤勇者。